十几年前,在电视上看到北京人艺演出的《老北京的吆喝声》,那纯正的京腔京韵京味,抑扬顿挫,悠扬婉转,的确令人回味无穷。当时我就想,老济南的吆喝声同样散发着泥土的香味,且反映出一时的市井风貌,也是都市交响乐的一个篇章。
五十多年前,老济南的吆喝声遍及大街小巷。一年四季,千腔万调的各种吆喝声,总会随风飘来,送入你的耳廓。这些吆喝声,有的伴以乐器;有的是坐店叫卖,有的是走街串巷;风格各异,缤纷多彩。
大雪纷飞的夜晚,你会听到声声传来“脆的~~萝卜唻~”街巷里还会响起厚重的梆子声“梆,梆,梆梆!”刚一出门香味就扑面而来,不用问就知是卖“梆子肉”的来了。还有那“热豆腐~热豆腐”,也会声声催你吃上一碗,既暖和身子也解了馋。烈日炎炎的夏日,“买,冰糕。买,冰糕”的吆喝接连不断。当年经二纬一路“中苏友好电影院”西侧有个卖冰糕的,身材肥胖,很像香港名演员关宏达,他的嗓门很高,略带京腔,传出老远。“沙瓤的冰镇大西瓜,又脆又甜,二分一块,二分一块~”。那时,卖西瓜的大都是推着一辆小车,车上安装着防备苍蝇的长方形的玻璃盒,里面放着切成一块一块的西瓜,有红瓤、黄瓤、白瓤的,真是“好吃不贵,解渴开胃。”
一年到头,听得最多的是卖菜的吆喝。每到上午八九十来点钟,卖菜的车子一辆接一辆的来到门前,大声吆喝着:“芹菜辣椒啵,韭菜嫩葱黄瓜茄子啵~”车上放着一盆清水,卖菜的不时把炊帚往盆里一蘸,洒到菜上。车上的青菜,都鲜亮鲜亮的炽盛着,一点儿也不打蔫。还有货郎车也是隔三差五地光顾街巷。他们不吆喝,手里拿着一个“货郎鼓子”(上面有小鼓小锣)反复摇动,招徕顾客。货郎车上有针头线脑、雪花膏、梳头油,是大姑娘小媳妇的心爱物。记的有位麻脸的货郎,胖胖的,又好逗笑取乐。每逢他来,都会引得女人们嘻嘻哈哈,他的生意也很火。“卖刮子,卖刮子,卖刮子!”一听那腔调,就知道是卖梳子、篦子的南方蛮子来了。“拾掇风~箱(老济南人读音是“先”轻声)!”那时,家家煮水做饭大都拉风箱,烧大锅底,所以修理风箱的有买卖儿。“修理旱伞雨伞~”不用我说,大家都明白是什么营生。“戗剪子唻,磨菜刀~”他的生意也不错。“换洋火~一个牙膏皮换两盒洋火。”搁到现在,就是收废品的。不过那时,既有现金交易,也有以物易物,经营十分灵活。“索索啦唻,叨叨啦唻,索索啦叨拉索叨叨啦唻。”——这竖笛吹的是《东方红》,十分悦耳。原来他是卖笛子的。
然而,最吸引孩子们的拉洋片和卖洋糖(其实就是萝卜糖)的吆喝声。锣鼓一响,拉洋片的开始唱着吆喝:“往里面瞧来往里面看,孙悟空猪八戒就在里面···”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,七嘴八舌的乱哄哄。有一个卖洋糖的,个子不高,瘦瘦的,左眼眯成一条缝,似乎睁不开。他随走随吆喝,吆喝起来如唱歌,十分动听:“卖洋糖,卖洋糖。吃了还想吃,尝了还想尝。你要是不信,买上两块你先尝尝~”我的一个小伙伴学得惟妙惟肖,我总好让他唱,好听极了。河里湖里生长许多蛤喇,捞出来用酱油、花椒、姜片、盐一炒,再放些辣椒,非常好吃。小贩儿提着篮子沿街吆喝:“酱油螺蛳,酱油螺蛳~”调皮的孩子会跟在后面,学着他(她)的腔调大声地喊:“吃了药死!”气得小贩儿回头就骂,那些孩子一哄而散,顿时跑得无影无踪。这种酱油螺蛳,如今在菜市场和啤酒摊上还有卖的,也是大家喜欢的小吃。吆喝也与时俱进,开始用上了录放机,可我依然爱听那时的吆喝声。它不仅会使我返老还童,更会让我咀嚼着当年红尘的韵味,回味悠长。